大明预备天子: 第195章 开春的调查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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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方克勤继续道:“为官之道,如何选择,全在自身。我愿意为这么多年而读的圣贤书赴死,在做官的第一天,我就发下了这个誓言,我不会让我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去。这是为父自己的选择,你谁也不要怪,谁也不能怪!”

    方孝孺不死心道:“登闻鼓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要去。”方克勤立刻道,“就算你去了,为父那时候也早就死了。”

    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,哪怕再怎么聪慧,骤然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,方孝孺眼里的泪花一点点溢出来,啪嗒啪嗒落了半个胸膛,他一边拿袖子擦着泪,一边喘着气:“我这就上京,我就要去求宋师帮忙,我非要敲登闻鼓不可。”

    方克勤有些生气了:“方孝孺!”

    方孝孺道:“子不复仇非子也。孝顺父母、友爱兄弟,也是儿子从圣贤书里看出的道理,万没有父亲遵守,而我弃之如敝的道理。政之所废,在逆民心,连父亲这样的官,朝廷也要错杀,读书人还有什么卖命给帝王家的道理?”

    方克勤的脸色变了,低声喝道:“慎言!”

    但方孝孺已经打定了主意,他在日后不会怕要将自己诛十族的朱棣,现在就不会怕对自己怒吼的父亲,死死看了一眼方克勤,转身就要走。

    在他走到门边时,却突然愣住了,没有再迈一步。

    牢狱里又急又气的方克勤疑惑起来,正要出声叫住儿子再劝说一番,铺天盖地的歌声闯进了他的耳朵。

    当的一声,震得他头脑发麻。

    “孰罢我役?使君之力。孰活我黍?使君之雨。使君勿去,我民父母。”1

    昨夜的那个老船匠,最先领着自己的亲族在衙门外唱起来,随后越来越多听说发生了什么事的自发汇聚在门口,直到将这里堵的水泄不通,直到大半个杭州城的都唱起这首歌。

    “使君勿去。”老船匠用嘶哑的声音大喊一句。

    跪在他后面的们紧跟着道:“使君勿去!”

    老船匠又道:“我民父母。”

    们唱道:“我民父母!”

    此等场景简直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。其中不仅有方克勤自己日复一日的爱民如子,也有镇妖司不懈宣传道同与卢近爱故事的作用。通政司、登闻鼓,一点一滴的政策力量发挥着作用,虽有袁凯在其中提点,但此时的们已比当初被朱亮祖所恐吓,全城眼睁睁看着道同艰难努力的模样要强多了。

    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

    方孝孺慢慢退回了牢里,什么话也不说,只在歌声中默默盯着方克勤。

    方克勤也什么都没说。

    一滴热泪从他的眼里滚落出来,顺着他的脸颊滴到地上。

    ———

    “他同意翻供了?”韩惊喜到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些破事真的把他给弄烦了,这些当官的——除了少数几个,个个披着一身人皮,尽干猪狗不如的事,还狡猾得要死,怎么也抓不住狐狸尾巴,一点也不如平时抄起家吓死人来痛快。

    错了的不肯认,没错的抢着认,虽然能明白缘由,但还是恶心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袁凯点点头,感慨良多,“做官做到这份上,真是令人羡慕,使君勿去,多么简朴又动听的文辞,方克勤足以在史书上留有一席之地了。”

    韩对文人名留青史、配享太庙的终极理想不感兴趣,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完成宫里的任务,催促道:“我们是不是这就让方克勤写一份新的供状出来?”

    袁凯道:“好,派人去请吧。”

    同样的大堂,相隔一天,方克勤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,照样站在那里,抬着头看坐在上首的袁凯与韩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要翻供?”袁凯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方克勤明显精神许多,头发依旧乱,衣服依旧脏,但好像有了奔头,“在下要翻供。”

    袁凯道:“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,你先前写的认罪书还在我们这里,既然认了罪,那就要受罚,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口,言行又如此不一,你让我怎么相信你?让朝廷怎么相信你?”

    这几句话看似是指责,实则是提点,暗示方克勤若是知道什么,最好赶紧说出来。

    方克勤道:“那一晚在下是被妖人绑走了,他以在下的性命,在下儿子的性命,还有杭州能否借到粮船与朝局大义相要挟,逼在下签了认罪书,贪墨粮草的罪名,都是河道衙门该承担的。”

    哦?问出关键点来了。

    袁凯兴奋起来:“你可有证据?他说的是什么朝局,什么大义?”

    方克勤把当晚的情况一字不差讲了一遍,最后摇了摇头,说道:“没有证据。这伙人办事十分隐秘,很难捉到把柄。”

    韩忍不住追问了:“那你说贪墨军需的是河道衙门,这个可有证据?不会也没有吧,真要没有,那翻供了个屁?”

    袁凯道:“韩大人,不要那么急躁!”

    “有的。”方克勤道,“工部的新船是在杭州建的,在下知道内情,工期确实是在春季,可新船却在冬日里偷偷于河中下水了,这里面若是没有蹊跷,只怕连鬼也不会信!这些事,大人们应该也知道,怎么能说不算证据呢?”

    袁凯有些失望:“你说的有理,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方克勤皱眉道:“大人有没有去造船厂检查过?”

    韩深吸一口气,靠回椅子上:“何止是造船厂,我们已经把粮食往船上搬过了,和工部报的满载数目分毫不差,甚至略有盈余!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”方克勤震惊了,“果真如此,他们还要在下顶罪做什么?”

    三个人这时候已不分你我,不分地位高低,于无形中组建了一个队伍,在共同的敌人的压迫下思考着对策,集思广益,头脑转的像散热的风扇。

    最终还是袁凯拍板了:“无论如何,方知府——你翻供了。这是一件好事,表明杭州的事确实另有隐情,不会再有人能明面上急着结案,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再查,我希望你能够抗住,不要再被他们动摇。虽是敌暗我明,但他们更要着急些,无形的刀刃在他们头上悬着,我们的赢面未必不大。”

    方克勤想到能自由出入狱中的儿子,还有聚集起来的,明白了什么,眼底露出笑意,接下了袁凯的鼓励:“在下不会再妄自菲薄了,既然杭州的想要我留下,怎么好不给他们面子。”

    袁凯也笑了:“来人,把方知府送回狱中。”

    等到方克勤走了,袁凯与韩再度商议起来,一致决定应该给京中去信。

    韩道:“我还得给宫里写一封报告。事情是明摆着的,谁是清,谁是浊,一目了然,就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。只要宫里有话,我这就把那姓何的,姓鲁的,剥了皮填草挂起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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