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竹: 2、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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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修长的指尖随着五指微张,一小团跌宕的云波上慢慢抽出一条玉白的枝丫,眼见着要长出叶片花苞,却又忽而顿住。
    指尖与花枝几乎一色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,往上可见一张清贵的容颜,此时的表情带着一丝忖度。
    南临缓缓收回手,烦恼地看着这株待拟出形态的无名之花。
    不知是什么搅乱了他的心绪,明明这支花的样子已经在南临脑海里成型,却偏偏拟不出来。
    一念之差,跌宕的云波与稚弱的花枝瞬息间消弭不见。
    明明是拟了无数次的花,现在却如何都觉得差了两分,差在何处,南临一时不知。
    自从历劫归来,一切如常,却又一切不如常。
    南临起身走出室内望向庭院中的山石上长着几株莹莹生光的花,看形态就知和刚才待拟的是同一种。近处一块山石上少了一株,大约就是待补的。
    分明是熟悉的庭景,曾中意过的花,南临审视着旧物却拧起眉头觉着它无趣起来。
    南临沉思片刻,脑海里闪过一片死寂的人群里,忽然冒出绿叶的那个小脑袋瓜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小竹所属的竹种有两种孕育之法,既可以自我繁殖,也可以寻求外部力量。
    只是倘若自我繁殖则无需从腹中孕育,在生身之地即可自然破土,只不过如此诞生的新竹左不过是旧竹的复制。倘若想要改变本身竹品,则就要另行□□了。
    但无论是□□还是自然繁衍,小竹主观上不想要受孕,那么自己就不会受孕。
    现在他受孕了,便足证这个孩子是小竹自己想要的。
    小竹所在的竹林,已经多年未有上佳的竹子新生了,几乎都是无灵识的旧竹在依据自然规律繁衍。
    如此一来,竹林更无生机,彻底归于平凡被仙神忘却,不施恩泽的那天也近在眼前,到时候便是下界也容不下它们了。而自己受孕的初衷,大约是夹杂了一点,想要诞下一个强大血脉的孩子,以复兴生身之地的念头的。
    只是小竹没有想到,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竟然真的使他受孕了。
    小竹想到都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,不由羞愧地脸颊赤红。
    更有一处难办,那就是他脑袋上的两片竹叶,并不能完全自控,而是受孩子身上另一半血脉影响。普通倒也罢了,灵竹也许还能压制,但偏偏是南临君。
    当下整个上界论起血脉无出其右者。
    往后再有面见神君的时候,恐怕小竹的脑袋上都会不由自主冒出竹叶来。
    只是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,小竹垂眼想,自己能见南临君的机会并不很多,大约也不必为此太忧虑。
    心中思绪正徘徊轮转时,小竹忽感身后有人经过。
    他忙敛容回首,以为是哪个轮值的小仙过来,却没想到一回头便看见南临神君站在那儿。
    小竹吃惊之余,一时忘记行礼,竟与南临对视了片刻。
    南临起初也不知小竹是不是早前见的那个头顶冒出绿叶的小仙,直到在这小仙的愣怔中,眼见着他的头顶又冒出了两片绿叶,脆生生,嫩青色。
    小竹感知头顶的改变,忙不迭用手捂住脑袋,但这动作实在不雅,窘迫间他又把手放开。
    南临的眼里多了一丝光亮,这便是找对人了,“先前也是你吧?”
    小竹不能否认,也知道南临所指的先前是何时,点头虽然显得艰难,但也并没有否认。
    “回禀神君,是我。”
    南临不常与侍奉的小仙说话,未曾想到这个小仙声音分外悦耳。只是见这小仙面色惴惴,他又不忍使之受惊:“我并非来寻你的错。”
    “你随我来。”南临说。
    小竹左右四顾,未见其他小仙,虽然不知因由,但抬头看见南临已经走了,还是赶紧跟了上去。
    待行至南临所憩的内庭,依旧未见什么人,南临却是停下了脚步,使自己与小竹都站在了庭前的廊上。
    南临回头,声音温和:“方才我在拟一株花,只是觉得那花如何拟都无甚新意,想到你的样子,便忽然有个念头,我能看看你头顶的叶子吗?”
    小竹的神思一恍,好似自己的魂魄还在人间未曾回来,一时哪里能不愿,自然点了头。
    南临命小竹与自己对坐,然后认真倾身去看小竹脑袋上的竹叶。
    小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膝头,双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,随着南临视线靠近而不住收缩。
    “这怎么会忽然冒出来?”南临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。
    是因为自己觊觎神君血脉,偷偷做出受孕这样难以启齿之事,以至于此时血脉感应到生父便冒出绿叶来的事实如何开口?
    一句话正戳中小竹的心虚,如何也说不出实话来,同时又不想敷衍南临,权衡之下只能抿着双唇含愧含疚。
    南临见他沉默,便看向小竹,原本落在小竹脑袋上的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,有一丝不解。
    “就是,忽然冒出来了。”小竹避无可避,只得模棱两可道,“我,我并不很清楚。”
    南临清凌如溪的目光落在小竹身上,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信。
    小竹因自觉做了贼,总疑心南临会看出什么来,忐忑要走,“神君,我的品阶还不能随意出入这里。”
    神君们最重视礼仪规矩,血脉越是高贵便越是严苛。南临神君的母亲望姝神女更是掌管了上界的律法,南临平素的一举一动也无不合规,向来在尺寸之间。
    小竹以为这样说可以让自己脱身,却没有想到南临说:“此处仅我们两个,有何妨碍?”
    这万万不像南临会说的话。
    这样子,倒不像是小竹心里头那个南临神君,反而肖似人界的南临多些。
    小竹讶异地睁大双眸,几乎想要开口问南临是不是还记得发生在人间的事情了。
    怎料南临却忽然低语:“不要说话也不要动。”
    小竹还未来得及反应,南临已经起身将他挡在身后,衣摆荡到小竹脸侧普通温柔的安慰,周遭一股无形的气波笼罩住小竹,使他和外界有了区隔。
    也只刹那间,小竹听见第三道声音在他头顶响起。
    “神君是独自在此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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