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台见: 21、滚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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睁开眼,眼神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令人捉摸不透。

    邪门了,许愿又想起小时候和原曜干架,这人从小就爱斜着眼看人,院儿里大人都说这娃阴森森的,长大了肯定是个不好惹的主,确实,不但不好惹,惹不起躲不起就算了,还喜欢主动来惹别人。

    许愿深吸一口气,问出一直徘徊在内心的想法:“你老实告诉我,是不是我爸妈让你跟着我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原曜这台机器人像被雨淋得进了水,罢工了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?”许愿又近了点,张嘴还有酒气。

    “那个夜店不干净,下次不要再去了。”原曜松开他的手,不愿意再搭理他,也不愿意再说为什么要跟踪的问题,“我从另外一条路回家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,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把伞,扔给许愿,转身要走。

    喝了酒的人反应慢,才愣神一秒钟,原曜就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。

    淋了满脑袋雨,许愿又活得糙,才不在乎还再淋不淋一会儿,想着刚刚原曜那么拉扯自己,心里来气,一下子按开伞,迈开步子去追他,嘴里还喊。

    “你给我站住!”见原曜充耳不闻,许愿打着伞,追上去。

    他跟一朵暴风雨中狂奔的蘑菇似的,横冲直撞。

    还是鸡枞菌。

    看着原曜穿一身校服独孤求败的背影,许愿忽然就想起当年原曜坐着小皮卡离开家属院的场景。

    那天院里好几个叔叔在帮原家往车上搬家具,原向阳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纸,轻飘飘的,好像风一吹就破了,许愿和顾远航等等几个小孩儿躲在家门口看,问那是什么?

    顾远航说,那是离婚协议书啊,签了那个,爸爸妈妈就不生活在一起了,各自重新再找一个,再组成新的家庭。

    许愿问,那原曜咧?

    顾远航一脸懵逼,年龄有限,没往那儿想。

    许愿就有一丢丢愁,心想原曜会不会被扔掉啊。

    如果扔掉了,他就回去求求爸爸妈妈,问问我们家能不能把他捡回来?

    而且他也想不明白,为什么生活在一起十来年的夫妻,能因为一张纸就变成相看两厌的陌生人。

    等原家少得可怜的行李全部打包好了之后,原曜撑着铁皮边缘一使劲,一屁股坐上放皮卡里的布沙发,也不给小伙伴们打招呼,抱着膝盖坐在后面的货厢里,打量即将告别的小院。

    因为自尊心,许愿领着一拨小孩儿不好意思上前,顾远航人小鬼大,说说不定这是我们和原曜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
    许愿抄着胳膊,五官拧成麻团,小声道,那才好呢。

    原曜像是听到了,白他一眼。

    神思游离间,许愿跌跌撞撞地追上了现在已经长成大人的原曜。

    这里是主干道,车辆很多,人也很多,但还好是暴雨天,所有人都在赶路,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,偶尔有抢出租车的路人侧目。

    原曜的衣服也湿透了,衣领扒在胸膛,显出轮廓,暴力和易碎的美学奇异地交汇在他身上,像什么被抛弃的玻璃工艺品。许愿突然很想再用力地拽一拽他,拽去他总是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该死表情。

    “滚开。”

    他甩开许愿的拖拽,气得路都像走不利索了,鞋带散在脚边,也不系。

    他满脑子都是“变态”。

    许愿说他是变态。

    许愿不知道他表情难看地在想什么,只觉得现在的原曜看起来怪可怜的,好想抱一抱,酒精刺激了几乎不需要考虑后果的脑回路,他也那么做了。

    在深秋下得过于暴躁的大雨中,许愿一个趔趄,跌进原曜的怀里。

    他还不算喝醉,伞也还打得很好,刚好把两个人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,稍微倾斜了点儿,但也往原曜那边靠,从伞面滑下来的雨水都浇花儿似的浇上了他自己的背脊。

    酒精作祟,许愿浑身热乎乎的,雨水一打湿了后背,居然还有点爽。

    原曜僵住了。

    许愿这么一抱,好死不死,手臂恰好放在原曜的后腰,这越摸越好摸,下雨打湿了又滑,许愿一激动,手往上抬,冰冰凉凉的手就钻进了原曜的衣服里。

    手钻进去了,也就摸到了那些不能见人的伤疤。

    这是许愿第一次摸它们,像小时候伙同一群小屁孩儿泥里打滚儿,在凤凰山至真观后院的空地里挖蚯蚓,挖到的蚯蚓也是一条一条的,铁铲在土地上划出来的痕迹也是纵横交错的。

    原曜厚实精壮的背脊就是那土,冒了蚯蚓,又有沟壑。

    被摸的人也不敢动,摸的人手在抖。

    许愿都想象不出来该有多疼,愈合的过程该有多漫长,应该是用年月来计算的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曾经想过,原曜这人是不是有男朋友啊?

    男朋友不让原曜和其他男性同居,所以需要刻意避开两个人在外的接触?

    但是他又想,原曜这么无聊的人,就算帅,也不会有男朋友的。

    许愿组织了一下语言,“因为欠钱,或者惹过什么人,被□□打过,你才生活里那么小心翼翼,处处提防,害怕再被打一次?”

    高三了可不能再被打一次,再被打一次就可能没胳膊参加高考了。

    原曜还有小半个月就要满十八了,却还在读高三,要么是因为念书晚,要么就是因为被打得休学了一年。

    香港那些暴力片,许愿都看过的,动不动就舞刀弄枪,那些被关在小黑屋里收拾的人身上的伤也和原曜的差不多。

    雨下得疯狂,许愿觉得自己这个讨打的问题也问得非常疯狂。

    如果原曜再让他滚蛋一次也不为过。

    但他只听见原曜说了句:“都不是,我是怕你受伤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冷空气如砌墙的批灰刀似的刮过身体,街边的绿植被打得抬不起头。

    他再次进入狂风暴雨中。

    第二十一章

    这话一出,许愿满脑子都在想。

    我?

    等我干什么?

    “你等我干什么?”

    他脑回路够直,有什么说什么,也这么问了,问得原曜气不打一处来,也不愿意再跟他多说,狠狠地把书包扔给他,扭头往回家的路上走,似乎是不愿意再等他了,大有一番你爱玩儿多久玩儿多久的架势。

    许愿也皮实,也不听原曜的,心想你要走走吧,我回去一下下就跟过来,我总不能招呼都不给人邱宁打一个就走啊。

    于是许愿也转身,心又大,朝负一楼电子游戏厅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他这么一走,把原曜惹毛了,转身跑过来拉他,气得胸膛一阵起伏,语气冷得像进了冰窖:“你就不能不回去了?”

    “得给他们说一声啊。”许愿手腕疼,又甩不开。

    “他们教你抽烟,你也跟着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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