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年年的快乐人生: 19、一个春天的傍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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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补上。
    年年原来以为保国是在巴自己的生日,他不敢在家里日历上画,怕柴小丑找茬折腾他,所以在外面隐蔽的地方偷偷画。
    他觉得保国这个行为特别好玩,就想趁哪天保国正画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后面,吓他一大跳,没想到,答案如此……吓人。
    保国又看了四周一圈,把年年拉到他画道的墙跟前:“前些天,俺爷生儿的时候,我听见他说了一句顺口溜,‘七十三,八十四,阎王不叫自己去’。
    我偷偷问了问俺妈那是啥意思,俺妈跟我说了,我又问了问她俺奶奶多大了,俺妈说她七十一了。
    那她就是还能再活两年,我画那道儿,就是记她到死还有多少天咧,一年365天,我画够730道儿,她就死了,她一死,俺伯肯定就不打我了,到时候我就美了。”
    年年问:“你咋知她是活到七十三,不是八十四咧?”
    保国吸吸鼻子:“她恁恶心人,肯定就能活到七十三,肯定。”
    年年虽然觉得保国的“肯定”没啥证据,不保险,可他也特别不待见柴小丑,就跟着说:“就是,孬孙货都活不长。”
    保国看着年年,高兴地笑了。
    他那天晚上被找回家后,挨打比以前少了点,也比以前轻了,有好几次,刘老三都叫柴小丑轰的去院里拿树梢了,结果却空着手回来,轻不撩地给他两脚就算完了。
    柴小丑因为这个,呼天抢地闹了好几回,有一回闹得时间太长了,刘老三说:“不是我不想打他给你出气,我是怕万一真给他打死了,就没人帮你看那俩小的了。”
    柴小丑还是闹,说宁愿一个人看四国跟增国叫使死,也不想看见保国,刘老三没跟柴小丑犟,他出去了,到半夜才回家,柴小丑找不着人,自己消停了。
    保国说:“年年你不知,不用天天害怕挨打,我觉得可美,可要是俺奶奶不死,不定哪一天俺伯可能就又开始听她了,我可想叫俺奶奶快点死。”
    年年看着保国摸黑在墙上画了一道儿,就回家了,临睡前,他问就着煤油灯补衣裳的田素秋,都是孙子,保国也是男孩儿,为啥柴小丑恁不待见保国。
    田素秋说:“不知,人有时候就这样,啥原因都没,就是待见这个不待见那个。
    一个人要是踅摸上你,你干啥都不对,出个气他都能挑出一堆毛病,你把你最好的东西捧着给他,他都不稀罕看一眼。”
    年年有点激动:“他都不待见你了,还送他个屁东西。我要是有好东西,肯定是送给待见我、对我好的人;不待见我的,滚他妈的蛋吧。”
    田素秋停下针线,戳了下年年的额头:“你这个性子呀,长大不少得罪人。”
    年年不服,鼓包着脸想跟田素秋犟。
    田素秋脸一拉,对着他举起巴掌:“再跟我犟,打,明儿还得去学咧,快睡。”
    年年钻进窝嘟囔道:“大人都不讲理,光兴自个儿说,人家一说就打打打。”
    田素秋继续补衣裳:“我生你养你,打你还不是现成咧,我跟你样这么大的时候,想挨还没人打我咧。”
    年年没有姥姥,也就是说田素秋没有妈,每次说起长辈修理晚辈,田素秋都用自己和自己在娘家的一群堂兄弟姐妹举例子,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“能被亲爹亲娘打是福气”。
    年年不同意田素秋的结论,可知道自己说不过她,怕再被她按着回忆一遍“没有亲爹亲娘打的小孩最可怜”,毅然决然地闭着眼睛装睡着。
    昏黄的煤油灯和田素秋的絮叨似乎能催眠,没一会儿,他就真的睡着了。
    ——***——
    商洲,书院街39号。
    傅安澜坐在书桌前,微微侧头,静静地端详着那几摞稿纸。
    第一摞,干干净净,整整齐齐,根本就没有翻动过的痕迹。
    第二摞,稿纸虽然有一点卷翘,但很干净,也就是被人敷衍地翻看过几眼,然后才被打回来。
    第三摞,稿纸远看是干净的,拿的时候能感觉到上面有尘土,被扔地上过,然后被捡起来,打回给他。
    第四摞,稿纸上有一片片浅褐色,整体还皱巴卷曲,沾染了泥水,现在干了。
    第五摞……
    第六摞……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今天被打回来的,已经不是一摞了,或者应该说,不是一整摞,被随意撕过几下,右下角被撕扯掉了,但没有扔掉,和其他部分一起装进文件袋里,再次打回给他。
    这一堆稿纸,远看像比较特殊的宣纸,带着点柔和的黄,还有浅淡的花纹,在这样颜色的宣纸上写字作画,自带一点古朴的历史气息,妈妈原来最喜欢这样的宣纸。
    但,这几卷不是宣纸,上面的字不是中国画,也不是书法作品,而是他第N次被退回的《傅安澜赴洵州五七干校探亲的经过》。
    那柔和的黄和花纹,近看也不是宣纸上的纹路,更像干涸的茶渍。
    傅安澜拿起书桌上的钢笔,戳了戳那堆纸,又对着他们看了一会儿,弯腰拿起垃圾筐,用镇纸把纸堆扫进去。
    不能扔,稿纸上有伟大**的名字和语录,被人看到会有灭顶之灾,明天早上,去厨房烧掉。
    他拉过第一摞稿纸,漫不经心地翻了翻,又拿过一本全新的稿纸,准备第N+1遍补充完善《傅安澜赴赴洵州五七干校探亲的经过》。
    他拧开钢笔,视线从稿纸上方“檀山区文化局”几个字上扫过,无浪无波。
    书桌上的光线突然闪动了几下,房间随即陷入黑暗,停电了。
    傅安澜起身,走出书房,在客厅站了片刻,慢慢退出。
    卧室在东厢房,很宽敞的一大间,只是墙角那张床,就能顶一些单位的单人宿舍大小。
    他在床边坐了片刻,慢慢脱掉上装外套,跟着是下面的长裤,慢慢向后倒,半靠在床头。
    拉开被子,把自己裹上。
    等睡醒,就又过去一个夜晚了。
    一个夜晚,是半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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