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我们相爱时: 美丽年华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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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又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见他。夕阳烧红半边天空,她路过三叉路口的大梧桐树,看见一个颀长的人影从远处走来,低着头,两手插兜,步伐缓慢,走到大树的阴影边缘才抬起头,停顿了一刻走过来,朝她微微扬眉,说:“原来你也做作业?”

    她大概终于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,反而不觉得刺耳,只拍拍自己的电脑包,笑着回答:“买了电脑,终于要开工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同路去图书馆,找到一张众多书架中间的桌子,她坐在桌子这一头,他自然落座在桌子对面最远的地方。她打开崭新的苹果电脑,揎拳掳袖准备大干一场,其实她不过是初学,一边翻在网上下载来的s菜鸟教程,一边写写停停,半天才写了几行。

    对面的贺宇川始终全神贯注目不斜视,皱眉做着自己的事。忙了半天,几行程序无论如何也跑不通,她干脆站起来伸伸懒腰去洗手间,路过贺宇川的身后,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屏幕,似乎他在做他的毕业设计,长篇大论地写什么大数据算法,ai应用之类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。

    她以为只有她好奇他在做什么,而他对她的功课完全不关心,没想到回来时看到她的电脑已经转到他面前。他正在翻她的菜鸟教程,一边翻一边读:“/我的第一个systrg=‘hello,rld!’”他抬头,“嗤“地笑出声:“你不是上了课?从来没写过程序?”

    她抢回电脑,破罐子破摔地承认:“就是第一次写,不过我学得快。”

    她对自己的智商还是有信心的,尽管上课忙着睡觉,回来自己看看书也明白了大半,只是暂时几行程序出了错,还没debug出来。

    电脑转回到自己面前,程序再一跑,却已经通了。

    难道是有人替她改好了程序?她抬头,对面的贺宇川眉头微锁,早已经重新进入全神贯注的模式,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。他们的座位在书架的后面,长长一排桌子的尽头。图书馆穹顶长窗,头顶的灯如耿耿星河。从她的角度,正好看见他的侧脸,低着眼,曲线坚毅。不得不说,他沉默的时候真是个好看的男生,只是一张嘴……

    他的眼皮一动,她赶紧收回目光,专心盯着自己的电脑。

    那时候她忽然细细想了一想。除非回到自己的宿舍拉上帘子与世隔绝,她还从来没喝醉到醒不来的经历,不知为什么那天忽然就喝了个人事不省。想来想去,大概是因为那天有贺宇川在。他总算是个熟人,甚至很可能变成她的便宜大外甥,虽然总是那样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,但偶然认真起来,目光沉静,莫名就让她觉得很安全。

    她走到卡座的珠帘外面,胡浩还跟出来问:“生气了?”

    她笑:“生什么气?”

    他搓着手飞速地说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我不是说‘最好’是江浙沪吗?也没说‘一定’。江城虽然那个……也不是不可以……”

    她果断打断他:“你误会了,你朋友都误会了,我从没想过做你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他一脸委屈:“你看,你还说你没生气。”

    她在心里哭笑不得:“你先回去吧,我真要去工作了。”

    “工作!”他恐怕真急了,喊起来,“你的工作不就是陪人喝酒?你陪我喝酒我又不是不给钱。”

    因为是他的生日,她原来不想驳他的面子,这时候终于冷下脸来:“如果我把你当客人,也许不好拒绝。但我当你是朋友,劝你一句,找女朋友不是菜市场买猪肉,没人会愿意被你挑肥拣瘦。”

    她扭头去了吧台,幸好胡浩没有再追上来纠缠。台上胡子拉碴的歌手不知何时唱起抑郁的蓝调,她坐在吧台边上,干掉一杯辛辣的dryi,百无聊赖地侧身支着头。头顶的灯如星光般洋洋洒洒,长长的吧台,难得没有什么人,只有一长溜晃眼的摇曳烛光。

    调酒师替她换一杯马丁尼,有人在她身边落座,她侧回身去,才看见是贺宇川。

    “你来做什么?”她多少有点惊讶。

    他说:“来看看你在做什么。”说罢扬手叫来一杯同样的橙色鸡尾酒。

    她没好气:“有什么好看,在这里叫酒,你可是要付我钱的。”

    他“嗤”的笑,满不在乎的样子:“怕什么,反正记在胡浩的账单上。”

    她才想起来,胡浩的意图,他们这一群狐朋狗友怕是一开始就知道吧?他在一边冷眼旁观,已经看足了她的笑话,现在是来跟进继续围观?

    没想到他低头搅动杯中的橙色液体,说了一句:“别怪我坏了你的好事,你不适合他。“

    她当然听出来了,不是他不适合她,是她不适合他,所以冷哼:“我怎么就不适合他?”

    他的语调和平常一样,总好象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调侃:“他家三代单传,想要早生贵子,你家不是被什么海妖诅咒,只生得出女娃?”

    “哦,”她当他又在和她抬杠损人,白眼相向地问:“那我能适合谁?”

    “你呀,”他说,顿了顿,抬眼,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脸上:“那么不要命地一往直前,还是一个人凉快的好。”

    不要命,一往直前,真是她那时候心境的写照,好象一句话被人说中心事,许多事涌上心头。他说得不错,她这样一个人,其实不适合任何人。

    那天的事有很多细节她都记不清楚,只记得也许因为心情不好,喝得太急,头有点晕,所以特别有倾诉的欲望。她不知为什么说起小时候的事。那时候她住在江城,冬天冷到滴水成冰,父亲带她去湖上钓鱼,坐狗拉爬犁,和她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打雪仗。母亲似乎总是在生病,有时候早上她爬去母亲的床头,枕头上一片黑黑的全是她落的长发。特别小的时候还记得父母手牵手一起去菜场买菜,不知从哪一天开始,他们关上房门总是吵架,母亲尖锐的叫声,父亲低沉的怒吼,连带锅碗瓢盆稀里哗啦砸碎在地上的声音,她躲在自己房间捂上耳朵也隔绝不断。有一次放学回家,走到门口就看见窗里母亲在哭,背景里传来父亲的吼声,她不敢进门,背着书包去了湖边。初冬湖面还没有冻结实,她走在冰上“咔嚓”一声,身子一歪就掉进冰水里……那湖水是真冷,四肢百骸都冻得生疼,她现在还常做恶梦,梦到冷水在头顶慢慢淹没……她被救上来,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,父亲坐在她病床边,拂着她额前的头发说:“芃芃,到了夏天,爸爸教你学游泳……”

    可惜,没等到夏天,父亲已经搬出去住。她记得爸爸收拾了箱子气冲冲地摔门而去,她哭着跟出去,拉住他的袖子不放手。爸爸只好转过身,蹲下来跟她说:“芃芃乖,爸爸要走了。等到春节,爸爸回来带你去坐狗拉爬犁。”后来她问妈妈爸爸去了哪里,妈妈什么也不说,只是开始抹眼泪。有一次她去了父亲的单位门口,偷偷躲在大树后面等他下班,见他出来,又一路跟他去了一个幼儿园。她看见爸爸进了幼儿园,出来的时候抱了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娃……
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贺宇川问,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飘忽不定。

    “后来,”她干掉杯里的马丁尼,傻笑着回答,“后来我就跟我妈搬回了东海边的老家。”

    她不记得后来她还交代了自己什么底细,只记得时间渐晚,台上的歌手收起吉他走掉,胡浩过来和他们道别,贺宇川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。她记头顶的灯光零星细碎,撒在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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