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奴: 22、寒门娇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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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许人境见她神色不善,惊恐道,“阿……阿遥?叔叔也是一时糊涂——”

    “本将出身穆王府,我祖我父一个穆字将旗世镇西北,你是个什么东西,敢在我面前称叔叔?”穆遥冷笑,一点一点抽出佩刀,“去问问阎王爷要不要你这乖孙子?”

    穆遥出来时已是深夜,四下不见胡剑雄二人踪影,正欲打马回府,一辆马车停在身前,韩廷探头叫一声,“郡主。”

    穆遥一跃上车,入内便见男人平平卧着,双眼大睁,久久也不眨一下。胡剑雄束手无策在旁,见穆遥进来,拉着她避到一角,附耳道,“从囚室出来便醒了,一直这样,谁同他说话都不理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早就醒了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胡剑雄点头,“怎么劝都不走,一直在那看着郡主杀了许人境。”

    穆遥杀了人嫌脏,另外寻李秀石换过衣裳才出来,倒不曾留意他们三人在旁。摆手道,“先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一件,你立刻去办。”穆遥道,“从此刻起,飞羽卫驻跸王府,王府除飞羽卫从属,其余人等一概不许出入。”

    胡剑雄低下头去,“是。”

    穆遥冷笑,“崔沪有能耐把飞羽卫一锅端了,我敬他是条汉子。”

    胡剑雄便知道许人境之死并不算了结,大仇已经结下,不过是早晚算账的问题。

    穆遥打发了人,低头见男人双目干涩到通红,却仍是大大睁着,便抬手压住他眼睫。

    男人被迫闭上,又顽固撑开。

    穆遥接连三四回无果,叫一声,“齐聿。”见男人全无理会的意思,一翻手掌露出那枚鲜红的齿痕,“我是穆遥。”

    男人眼珠迟缓地转一下,“穆遥?”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穆遥压低声音道,“这回是我大意了,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。”

    男人干涩的唇动一下,“与你有什么相干?”

    穆遥一滞。

    “无事。”男人道,“……我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穆遥一进拿不准他说的一直是今日事还是往年事,踌躇一时,温和地问一句,“他们打你了吗?”

    男人不吭声。

    穆遥试探问道,“……是许人境还是丘林清?”

    “走。”男人厌倦地用力皱眉,“让他们走。”

    穆遥一时沉默。指间捋过男人冰凉的发,“齐聿,是不是很疼?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”男人轻轻摇头,“就是……难看……”

    穆遥立时明白,指腹在男人耳后柔和地摩挲,“放心,没有人看见。你从那里出来时,我给你穿了大氅,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。里头没有人在,外头人不知道是谁。”

    男人扯出一个薄薄的笑,“真的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穆遥道,“不信你去问胡剑雄,还有韩廷。”

    男人吐出一口气,轻轻闭上眼。男人面上并无伤痕,穆遥不放心,便去握他手腕,捋高衣袖检视伤处。男人初时一动不动,手臂离地半寸时,头颅突然后仰,口中一声尖利的痛叫。

    穆遥立刻反应过来——刑架上吊了一二个时辰,两边肩膀必定都脱臼。穆遥倾身向前,左手掩住他双目,右手握住右上臂一抬一搡,男人猝不及防长声惨叫。

    男人疼得无力,胡乱叫道,“放开我……你放开我……放开啊……”声音突然拔高,拉作一连串漫长的惨叫,“放开——放开——啊——”

    左边肩膀处卡拉一声响,也被穆遥复位了。

    尖厉的痛楚慢慢消退,男人尖厉的叫声也渐渐变作喉间间续不断的哽咽。他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哭,只是大睁着眼寻着她的方向。

    穆遥低头,柔和地抚过男人泪水沾湿的一块鬓角,“齐聿,疼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疼。”男人往她的方向偏一偏头,“穆遥,你有没有看到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穆遥断然否认,“韩廷他们去寻你,我寻许人境去了。”

    男人皱一皱眉。

    穆遥道,“我把许人境杀了,以后谁再欺负你,一刀杀了便是,哭什么?”

    男人越发皱眉,“谁哭了?”

    “你啊。”穆遥手掌在他眼角轻轻一碰,即将坠下的一颗泪便坠在穆遥指尖,“这不是吗?你还是这么娇气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娇气。”

    “最娇气就是小齐公子。”穆遥道,“当年咱们从书院出去打野鸡吃,回来一同受罚,我一个女孩子陪着你们挨板子,第二日照旧上学,竟不知是哪天个偷懒不起床,学也不去上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有上学,逃学了。”男人反驳,“我不是偷懒,我生病了。”

    穆遥见男人提起旧事神色宽和,短暂地忘记囚室里的事,越发胡搅蛮缠,拉着他纠缠旧事,“你就是偷懒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当然不是偷懒,也远非生病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青崖书院是出了名的贵族书院,就读的无一不是中京贵族世家公子。去上学都带着四五个书童长随,一听打板子便有长随使钱买通掌棍放水,回去又有顶级的金疮药,各种汤药一丝不错地伺候——

    自然无事。

    而齐聿,以伴读之名混进青崖书院的一介寒门学子,孤身一人在书院讨生活。白日里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板子,打得皮开肉绽,夜间回去饭也吃不下,卷着被子闷头大睡,不到半夜便烧作一盆红炭,连爬起来喝口水的气力都没有。

    齐聿一个人住,两日没去上课,他一个伴读上不上课也无人关心。等穆遥逃学两日回来,齐聿都烧糊涂了,睁开眼看着穆遥,口里喊,“阿娘,阿玉渴。”

    穆遥唬得面如土色,等不及煮水生生给他灌了一坛子不知几日的冷茶下去,又命奶娘寻大夫来看。

    那时年少,尽管如此磋磨,仍是一日就好得七七八八。只是从此落下一个病根,稍一受凉,必定发热,稍一发热,必定烧到神志不清。

    齐聿这人自尊心强到变态,自己病到这等田地,还不许穆遥同任何人提起,有人问起行踪,推说家中有事回家了。世家子们原就看不上他,见他挨两板子就赌气回家,越发鄙视。

    打那时,青崖书院便给齐聿添一个“寒门娇子”的诨名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穆遥忆及旧事,忍不住摸一摸男人前额,热度果然又开始攀上来。男人微微睁着眼,突兀地说一句,“……那么多人……好难看啊……”

    穆遥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大氅边缘露着的一点中单衣角,目中寒光一掠即过,口气水波不兴,“都有谁在?”

    男人仿佛没听见,自言自语道,“太多人了……哪里来这么多人……”

    穆遥重重推他一把,“都有谁?”

    男人悚然一惊,复又皱眉,“不用你管,我都杀了。”

    穆遥愣住。

    “丘林氏的人,一个一个,都杀光。”男人说完,疲倦地闭上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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