仇薄灯师巫洛: 16、相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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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雪原陷入一片白色的幽暗。

    群山在远处屹立成巨大的剪影,起伏的线条锋利得像弯刀。冰川每年都在移动,推刨高原的地表,留下大片大片崩解的岩石。忽而图克河奔出峡谷,撞开平坦的雪野,洗刷着破碎的冰碛床。

    这就是雪原。

    古老、圣洁,沉默、狂暴。

    猛犸沿忽而图克河前进,披挂的鹿旗被风扯动,木屋与旗脚一起起伏,窗户门扉缝隙透出的光摇摇曳曳。

    小少爷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了。

    他在褶皱得不成样子的雪狼毡毯上弓起身,湿漉漉的脸蛋紧紧压在同样湿漉漉的小臂上,腕骨深深陷进雪域巨狼又厚又密的毛发里,手背绷出一根根清晰的秀气掌骨,指尖指骨全在颤抖……

    中原礼教的伦理教条被雪原的狂风暴雪撞碎了个彻底。

    ……抽噎。

    破碎的抽噎。

    他找不到一个支撑点,手肘小臂与狼王皮碾磨得发红,男人的臂膀横了过来,给了他一个支撑点,但很快他就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个支撑点了——他像猎物,像祭品,被雪原之鹰强有力的利爪狠狠地禁锢住了。

    没有一丝一毫喘息逃避的空间。

    仇薄灯要整个地被烫化在图勒巫师的怀里了。

    这是一场漫长的,彻底的惩戒,每块肌肤,每根骨头,都被残忍地烙上另一个人的气息。从里到外的。

    他哭泣地乞求惩戒者的怜悯,换来的只有更深的亲吻与更残酷的攫取。

    ……火光照出图勒巫师面部骨骼起伏的阴影,落进银灰的眼眸里,他身上带着厮杀过后还没散尽的鲜血气息,唇线紧绷,臂膀的肌肉因克制而越发鲜明……他死死揽着他的羔羊,他的祭品。

    可怜的小少爷意识到自己第一天晚上的错误有多离谱了。

    这根本就不是忍一忍能够熬过去的。

    更不很快就结束的。

    所有熟悉的、习惯的呼救对象,都被掺杂怒意的凶狠给粉碎了……那狂潮仿佛也要将他一起粉碎了!

    “……洛!阿洛!”

    他几乎是尖叫着,喊出了图勒巫师的名字。

    ——他终于被捞起来了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揽起他,把他翻过身,让他坐进自己怀里。

    仇薄灯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。

    漂亮的脸蛋横七竖八满是泪痕,像光洁的白釉冰瓷,沾满了晶莹的雨。图勒的巫师以带茧的指腹,将泪痕一一拭去。仇薄灯啜泣着,秀丽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,头发也湿透了,一缕一缕,沾在脸颊上,脖颈侧,还有湿漉漉的一缕咬在唇里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将那缕头发拨开,薄而冷的唇落下一个又一个吻。

    ——不算轻。隐约还残存怒气的痕迹。

    但和刚刚相比已经算得上温柔。

    中原小少爷眼眶、脸颊、鼻尖都是红的,别过脸不想看环住自己的男人,雪原部族的神秘巫师抬手抚弄他白皙脆弱的脖颈,动作生疏得就像一只习惯了冷酷猎食的苍鹰,在初次摘取一朵盛开在高山之巅的阿尔兰……低低地安抚本可以完全粗暴//攫//取的猎物。

    “……图勒……圣洁的降落……阿尔兰。”

    巫师的语言比部族人说的更晦涩。

    那仿佛是一种唯有大巫才能掌握的古老语言,每个音节,都带着远古的神秘力量。

    被娇惯的小少爷听不懂他的话,只生怕刚刚灭顶的狂潮再次卷土重来,一边仓惶伸出手臂,环住他的脖颈,一边一吸一顿地喊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环住身体的手臂骤然收紧。

    一声惊呼,仇薄灯重新抵上了厚厚的雪狼毡毯。

    水声哗啦。

    猛犸象群经过三角洲,清冽的湍急的冰河流过碎石滩……古老的冰川推刨过大地,留下深深的沟壑与随处可见的碎石堤坝,流水冲刷它们,亲吻它们的棱角,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岩石的缝隙。

    冷冷的水纹印在木屋上,应和着隐约漏出的火光。

    火光在屋中摇晃。

    悬挂在窗户上的红珊瑚、绿松石、黄蜜蜡串起来的珠帘碰撞在一起,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,跳动成一片色泽鲜明的流光,破碎了死死重叠在一起的影子……雪原的苍鹰学着灌丛小鸟的做派,叼回来各式各样的小玩意,把自己的巢穴装饰得像模像样。

    可再怎么样,它都是凶狠的猛禽。

    ——它把早已经标记好的猎物吞吃下腹了。

    一点骨头渣都不剩。

    素白的手指无力地抓握,指甲浅浅划过。指腹下是坚硬的、紧绷的、急剧爆发的肌肉,无比滚烫,无比精悍。它们在极寒的雪原,带着极致的热意,蒙了一层薄薄的汗,在跳动的火光里,呈现出金铜的色泽。

    绷紧。

    细密的汗水。

    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汗水,滴落在雪狼皮毯上。

    拿到东洲能卖出天价的雪狼皮毛已经被糟//蹋得差不多了,光洁柔软的银毛一缕一缕地黏贴在一起,湿漉漉的、乱糟糟的、整张儿地褶皱起来——就好像是经由牧羊女用力浸泡、捶打,又用力拧在一起。

    堪称暴殄天物的典范。

    仇薄灯喘息着,痉挛着,神智不清,眸光溃散,视野模糊,

    他想抓住什么,来稳定自己,唯一能借他攀附的,却是罪魁祸首。

    他想要逃离,却只能攀附在对方的肩上,以此支撑自己。

    ……好过分。

    真的好过分。

    ……就算、就算一开始是他先逃走的,也还是好过分……仇薄灯一开始还能半哭半骂,到最后连喊都没力气喊了,只能双臂环着男人的脖颈,无力地抽噎着。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……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啊?明明都喊他名字了……

    图勒巫师的骨玉扳指抵住他的下颌角,逼他抬起脸来,承受一个又一个的吻。

    越来越深的夜晚,越来越深的幽暗。

    唯独冰河在茫茫雪原,闪烁白色的、微寒的光。

    水。

    强大的、可怖的水。

    再没有比雪原更能彰显它们威力的地方……河水渗透进坚硬的岩石孔隙,在酷寒之下,迅速凝结成冰、膨满、钉凿、直到填充满岩石的每一条缝隙,每一个孔洞……融化、凝结、融化、凝结……残酷而永不终止的循环。

    湍急的河水冲过碎石滩。

    冰楔作用下早已行将崩裂的岩石,猛地破碎。

    一声长长的尖叫。

    中原来的小少爷抱紧了唯一的倚靠,向后用力地仰起头……微冷的齿锋陷进皮肉,男人咬上了他的喉结。

    喉结的滚动,致命的呜咽。

    都一道儿被吞没了。

    ——最深的烙印刻下了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风、白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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