仇薄灯师巫洛: 25、“学习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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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其他部族到了一年最寒冷的时节,都是选择向南迁徙,他们却反其道而行。

    不过,这就解释了冬牧返程路线为什么如此漫长:圣雪山附近鸟兽稀少,想要储够一整个冬季的食物,就只能从海拔相对较低一些的盆地地带,进行一场大规模的驱逐狩猎。

    当红通通的旭日从地平线上升起,照射出嶙峋巍峨的圣山轮廓,所有图勒勇士一起发出喜悦的欢呼。

    欢呼声惊醒了还在木屋中睡觉的仇薄灯。

    他刚一撑起身,瞬间就小小地倒吸了几口气。

    低低地骂了某人几句,仇薄灯扯过黑袍裹紧,凑到窗边,小心翼翼地推开。凛冽的寒气涌进屋,激得仇薄灯打了个寒战,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么多了。

    ——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。

    天空无比地澄澈,无比地湛蓝。

    镰刀般的银色山脊成对成对,互相交错,犹如大地在这里裸//露它的肋骨。肋骨山群后,是远远拔地而起的圣雪山,它陡峭、巍峨、高耸,它是披挂白雪的黑色脊柱,承载起世界尽头的天穹。

    圣雪山的山脚已经被色彩淹没了。

    数不清的深红黄金靛蓝三色十相祥云旗鼓荡满低缓的平原;长得惊人的红底金经二方反转卷草纹长毯铺成迎接的长道;成百上千的神女牧鹿,勇士牵象的布幔披满肋骨群山;印染炫目的彩色披带在风中猎猎展开……

    古老的雪山。

    原始的部族。

    雄奇、渺小、纯白、多彩……所有这些截然相反的事物,以极具冲击力的方式融合在一起。

    仇薄灯在《四方志》上读到过这一幕。

    当时他还不明白,为什么许则勒会以近乎神迹的口吻,来描述图勒部族迎接冬牧队伍的场景——直到他自己亲眼目睹。这的确是中原人穷尽一生也想象不出来的景观。它是坚守在世界尽头的部族,以色彩来作自身存活的证据,

    酷寒封冻不了他们的热血,狂风催折不了他们的脊骨。

    他们在说:

    瞧,我活着,而且活得比什么都豪迈。

    仇薄灯久久地看着,直到木屋被打开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带着一口红木匣箱进来了。

    他一进来,仇薄灯“啪”一声重重关上窗,条件反射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。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欲盖弥彰。

    木屋陷入古怪的寂静。

    片刻,仇薄灯听到一道极轻的笑声。

    仇薄灯:“……”

    刚刚的震撼和感动瞬间就没了,他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。

    仇薄灯恨恨瞪了某人一眼,一声不吭,扯过毯子,就要重新躺下去睡——管他外边图勒部族在干什么呢,反正都跟他没关系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走过来,拦住他,示意他该换衣服下猛犸了。

    仇薄灯其实没有真想继续睡。

    只是……昨晚,苍白修长的手指压在咽喉上,捕捉每一丝气流经过咽喉时的震动。这样说话,有种很奇怪的感觉,仿佛、仿佛在把自己的生命和名字一块儿交给对方。

    可中原语里,“性命”和“姓名”发音本来就近乎一致。

    名就是命,命就是名。

    一时半会,仇薄灯不是很想看到对方,但外边喧闹异常,好像拖延着不下去又不好。

    仇薄灯纠结片刻,还是任由图勒巫师将他捞了起来。

    起来后才发现图勒巫师带上木屋的红匣子里放的是衣服。这些天都是图勒巫师帮他穿衣服的,仇薄灯早习惯了。

    毕竟,他就没自己更衣过。

    不过,今天对方带来的衣服不太一样。

    仇薄灯拿指尖拨了拨匣子中的红珊瑚、绿松石一类的,诧异道:“怎么这么多珠子?”

    很快,仇薄灯就知道那些珠子做什么用的了。

    ——要编进头发里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在男人的指腹触及头皮时,仇薄灯忍不住稍微躲了躲,“我又不是你们部族的……”

    图勒巫师指腹压在少年白皙的脖颈上。

    压在某道红痕上。

    仇薄灯吸了口气,不敢再躲。

    东洲世家弟子私底下称赞过不知多少回的黑发被打散。

    苍白的指尖拨开鸦羽般的发丝,将它们自前额分开,一缕一缕挑起,编成精致的辫子。编的时候,将亮红的珊瑚珠、靛青的绿松石、浅蓝的天青石一一编进去……在做这些时候,图勒巫师出奇的耐心。

    他半跪在仇薄灯背后,银灰的眼眸沉静如圣地雪山。

    一直到最后一个辫子编好。

    辫梢的贝珠垂到仇薄灯肩上,跳跃出莹润的光泽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起身。

    ……衬衣、衬裤、坎肩、外袍……一件一件重新换过。最后一样是围在腰间的璎珞,全是用色泽极艳丽的珠子和金银图腾串成。戴上之后,珠子便在少年线条修长优美的小腿处跳跃。

    男人温热有力的虎口圈住腿肚。

    指节浅浅地陷了进去。

    仇薄灯按着图勒巫师的肩膀,忍了又忍,没忍住,往他背上狠狠捶了一记。

    还不放还不放!!!

    握多久了!

    图勒巫师松手起身,仇薄灯低着头,自顾自要去推门,结果被对方拉住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?”仇薄灯不善地问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打开一个小木匣,里面放着几枚红玉戒指,他将戒指拿起,放到自己的辫梢比了一下,又放到仇薄灯手里。

    意思要让他帮忙编上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连个纽扣都不会解的小少爷觉得他在为难自己。

    扭头就走。

    图勒巫师平静地给自己编上红玉。

    他高眉深目,肤色苍白,平时总是一身深黑氆氇宽袍,今天领子、大襟、袖口都镶嵌了暗红底金丝线的装饰,腰间是和仇薄灯同样的三层垂坠璎珞。便有一种神秘与华丽兼容的气质。

    他抬眼,视线沉落在门口的少年背上。

    他的阿尔兰不愿意替他编发,他的阿尔兰……其实不喜欢他。

    但抢回来了,就是他的了。

    对图勒习俗部族文化并不熟悉的小少爷,还站在门口,好奇地看着热闹的营地,不知道那些缀珠和璎珞代表什么。

    他被打扮成了……

    巫师的新娘。

    ——要举行共毡礼的那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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