误入樊笼: 3、熟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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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明明是在笑,但那笑声中却透着说不出的凉意。

    小厮悄悄抬眼,却瞧见了公子黑色织金衣裾上溅着的几滴干涸的血迹,呼吸一窒,顿时头皮发紧。

    自从大公子走后,世人都夸他们公子温文尔雅,温润如玉,时间久了,他慢慢也这么以为了。

    小厮现在回想起今日太子遇刺时公子手握寒铁,一路走,一路剑尖滴着血的样子,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,连忙告诫自己不可再深想,垂着手恭谨地问道:“公子,那咱们现在是否要回去?”

    撞了人这种小事原本无需崔珩亲自来的。

    但今日坊市大乱的时候,那女子的幂篱被迎风吹起了一点,露出了一点小巧的下颌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他手中握着的剑似乎在鸣震,震的他手腕微微发麻,这才亲自前来。

    可谁知刚到门口,却撞见了这么一副画面——

    这位表妹……还真是不可貌相。

    崔珩一双眼喜怒不辨,只淡声道:“去敲门。”

    小厮听着他微沉的声音,默默地替这位表姑娘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房间里

    那额上的伤本就不轻,被雪衣这么一撞,现下鼓胀的如鸡子一般,看着格外令人心惊。

    “您下手也太重了些,万一留了疤该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晴方捂住双眼的手缓缓张开,从指缝中看了一眼,又立马合了上。

    “我有分寸。”

    伤处泛起细密的疼,雪衣半晌才缓过劲来,对着铜镜细细地看。

    这些年长在内宅里她挨的罚受的伤还少么,什么样的伤会留疤她清楚的很。

    晴方叹了口气,着实佩服她们小娘子,对自己狠起来简直不像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雪衣却没这闲心自艾,她眼神渐渐凝聚,偏头看向窗外沉沉的暮霭。

    隔着重重的垂花门,坊内的“闭门鼓”声声催人,眼看着就要宵禁了,料想这位二表哥也该到下值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正思索的时候,一缕晚风幽幽地吹拂起了珠帘,雪衣凝睇,却瞧见那门正敞着一掌宽的缝,登时便紧张了起来:“这门怎么没关紧,我不是吩咐过到了这府里要事事小心么,方才是不是有人来了?”

    晴方顺着她的视线往回看,呀了一声:“大约是被风吹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风么?”

    不知为何,雪衣忽有些不安,眼神一聚示意晴方出去。

    方才娘子那一撞动静可不小,晴方也忧心的紧,连忙出去。

    可手还没搭到门上,外侧却率先响起了敲门声。

    “敢问,陆小娘子歇了否?”

    晴方被唬的一愣,定睛细看,才发现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身穿圆领缺胯袍的小厮,看着格外清俊爽利。

    “未……未曾歇下。”晴方生怕方才的举动被瞧见,警惕地捏住帕子,“您是?”

    “我是大房崔二郎身旁的小厮,今早郎君办差时不慎冲撞了小娘子,刚下值便特意过来瞧瞧。”

    小厮侧身让了一步,那后头身着襕袍长身玉立的公子忽然映入眼帘。

    她们娘子生的美,虽则出身低了些,但往日在江左吴郡每每出门,总是引得一群才俊偷偷围看。

    但即便是见了那么多俊俏的郎君,眼前这一个却是无出其右,单是那利落分明的下颌线,便叫人不敢抬眼。

    “请二公子安。”

    晴方忙垂下了眼,思及方才小厮那温和的态度,料想他们应当没瞧见屋内的举动,妥帖地侧了身引了他入内。

    如今大周虽对女子宽容了些,但男女大防仍不可破,尤其在这郡望之家。

    是以崔珩只走到了外间的珠帘前便停了步,隔着密密的帘子,眼神平视,并未看向里间。

    帘后,雪衣自打听见了那沉稳的脚步声便心里发紧,连忙拢好了披帛,碎步挪了过去:“见过二表哥。”

    她声音本就细软,眼下刻意拿着嗓子,十分符合病弱之态。

    隔着一道帘子,小厮隐约只能瞧见那投在壁上的纤长剪影,低下头,努力憋着笑。

    ——这小娘子方才发狠时撞伤自己的声音可不像这般细弱。

    他们公子一贯最厌恶装腔作态之人了。

    小厮微微偏头,果然瞧见崔珩几不可察地皱了眉,面无表情:“表妹请起。”

    片刻,为了不失礼,又随口问了一句:“你的伤如何了?”

    低沉的声音隔着珠帘传过来,仿佛沾染上了玉石的凉意。

    雪衣撑着腰慢慢站起,心里说不出的古怪,总觉得这位表哥似乎……与传闻中的温润如玉,有哪里不一样。

    不过,玉石也分冷暖,何况眼前的这位将来可是要继承整个崔氏的,自然要稳重些。

    雪衣将疑虑抛了出去,扶着额故作轻松:“只是冲撞了一下,起了块肿包罢了,并无大碍,料想将养个一旬便无事了。倒是劳累了表哥,忙于公务还拨冗前来,实在是我的不是了。”

    仅是撞了一下,竟要养上小半个月,少不得要他们公子时常来探望。

    小厮一琢磨,不由得暗叹这位表姑娘真是好心机。

    崔珩薄唇微启:“烈马一时不服管,冲撞了表妹,是我的错,既如此,若是有什么不适的,尽管到大房拿对牌传府医。”

    他此言原是想让她尽快养好伤,了结这段牵扯,可听在晴方耳朵里,便是二公子对她们娘子另有青眼了,竟是贴心地安排好了医药。

    雪衣心中也微微雀跃,正要开口道谢的时候。

    不巧,一阵北风忽破开了窗,卷起了垂坠的珠帘。

    玉石清琮,珠帘半卷,雪衣一抬眼,当看到了眼前的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时,脑子里像是有焰火炸开一般,耳边尽是嗡鸣。

    “娘子。”晴方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,“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雪衣正气血上涌,方才正对上那道冷漠的视线,不知为何,仿佛见到了梦中人一般。

    她平了平气,再一定睛细细地打量了片刻,却发现大约是她看错了。

    眼前的人虽则看起来清冷了些,但那双眼平静淡然,并未藏着冷意,甚至还转向了她:“表妹何故这般害怕?”

    这可是清贵世家的嫡孙,为人最是端方有礼,怎会是梦中那个阴沉不定,肆意玩弄她的人?

    她一定是被这梦折磨的魔怔了。

    雪衣压下了心惊,欠身道:“不巧额上忽然发作,方才有些晕,失了态,让表哥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崔珩一眼掠过去,正撞上她抬起头。

    她大约真是被吓到了,这会儿眼睫微颤,额发垂落,摘掉了幂篱之后那张脸细腻匀净,双目澄澈,病若西子还胜三分。

    的确是个罕见的美人,怪不得敢生出这样大的野心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他目光一顿,又有些难以言喻的熟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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