误入樊笼: 17、克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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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乌剌被生生拎起,脚尖都离了地。

    整个人被掐的面色涨红,嘴唇发紫,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。

    围观的胡人想冲上去,又怕激怒了崔珩,他当真会把人掐死,只敢愤愤地叫嚣着。

    雪衣看着二表哥面无表情地将人拎起,手臂上青筋暴起的样子,有一瞬间心生恍惚。

    这……真的是她平日里认识的那个温文儒雅的二表哥么?

    眼见乌剌的眼白越翻越多,杨保在一旁看的焦急,实在忍不住冲了出去,对着崔珩劝道:“公子,他如今毕竟是突厥的使节,真闹出了事恐有麻烦……”

    然而玉碎的那一刻,崔珩已然失去了理智,眼下即便是听了他的话仍旧无动于衷,反倒捏着乌剌的拇指又一紧。

    乌剌瞬间扬起了头,连之前含混不清的咒骂也发不出了声,只能瞪大了眼看着崔珩。

    周围的胡人一见这情势已经按捺不住了,忿忿抽出了刀,竟是要当街动手。

    杨保情急之下,无奈搬出了大夫人:“公子,这里人多眼杂,万一让大夫人知道你动手了,她恐会担心。”

    提到母亲,崔珩空洞的双眼才回了一丝生气。

    他沉沉盯着那被他攥的快喘不过气的人,当乌剌双眼翻白,快晕厥过去的时候他紧攥着的手腕才一松,将他丢了出去:“滚。”

    乌剌被甩到了地上,一群胡人连忙围了上去,将他扶起来。

    乌剌捂着喉咙猛咳了几声,紫涨的脸色才慢慢回了血,恨恨地盯着眼前的人。

    他果然还是没变。

    “你等着——”

    怕他真的杀了自己,乌剌尽管愤愤,还是不得不领着人离开。

    收拾完人,崔珩俯身将那地上碎成了两半的玉捡了起来。

    本是上好的羊脂玉,现在那玉上横亘着数道裂痕,碎掉的部分犬牙交错,怎么也拼不到一起了。

    他一点点拂去了上面沾染的灰土,拂过了上面那枚小小的“琅”字,慢慢收紧在手心。

    原本混乱的街市又恢复了平静,此刻时辰也已经不早了,店铺纷纷下了门板,路上的行人也行色匆匆,赶着宵禁前匆匆回去。

    雪衣看着外面二表哥周身阴沉的样子,脑子里乱成了一团,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被她忘记了。

    当二表哥高大的身躯一进入马车,空间突然逼仄起来的时候,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,贴到了车厢壁上。

    “怕我?”

    崔珩盯着那后退的人,往前的动作顿了顿。

    二表哥今日好像有些怪。

    被他幽深的双眼紧紧盯着,雪衣贴在车厢上的后背微微发凉,她缩着脖子下意识地点头,当发觉他似有不悦的时候又连忙摇头:“不、不怕,我只是有点……意外。”

    “意外?”

    崔珩淡淡地问她,“你不记得了?”

    记得什么?

    雪衣全然听不懂他的话,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眼底下,忽然说不出的恐惧。

    她双手撑着身体,只轻轻地摇头:“二表哥在说什么,我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明白?”

    崔珩忽然极轻的笑了一声,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。

    他早该知道的。

    她嘴里没一句真话。

   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该明白的,第二次明知她是故意往上撞,却还是一点点动了心思。

    突然被二表哥带过去,雪衣下颌一痛,忙伸手抓住了车窗才免得跌进他怀里:“二表哥这是何意,我该记得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当真不记得?”

    捏着那下颌的手忽然收紧,崔珩盯着她乱颤的眼睫和黑白分明的眼珠,试图从那一贯的天真里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。

    雪衣被攥的被迫扬起了头,呼吸有些急促,可二表哥的眼神更让她害怕,她抓住裙角,咬着唇才没喊出声。

    可是当二表哥的手指再度收紧的时候,下颌钝痛,她眼底积蓄已久的泪瞬间滑了下来,忍不住叫了声:“二表哥,好疼……”

    滚烫的泪砸到了他的手背上,崔珩瞳孔一缩,淡漠的双眼渐渐回了神。

    其实细想,他似乎要感激她才对。

    若不是伤了腿,依照乌剌一族对他的痛恨,当初死的人应该是他才对。

    可有时候,活下来的人远比死去的人更痛苦。

    他再也不能上战场,被圈在长安的狭小一隅,原本执剑的手现在只能提笔,连为父兄报仇都不能。

    他背着兄长的一条命,三年来无一日安宁。

    她让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。

    他应该感激她吗?

    还是该恨她?

    手面上被烫的几乎快握不住,崔珩听着她细声的哀求,到底还是放了开,身体后仰靠在了车厢上,仿佛方才用力攥着她的人不是他。

    车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,雪衣憋住了哽咽的声音,只敢拿袖角轻轻擦去眼角的泪。

    可下颌真的好疼,雪衣伸手悄悄摸了摸,依稀摸的出两道不浅的指痕,定然是被二表哥攥红了……

    雪衣掌心捧着脸小心地按揉着,垂着头既委屈又害怕,不明白二表哥为什么突然对她这样。

    她抱着膝悄悄抬头,只见二表哥阖着眼,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,似乎极度不虞。

    兴许——二表哥是今日被胡人刺激到了,心情不好吧。

    雪衣默默地为他开脱着,一个人抱着膝往后蜷了蜷。

    马车一路颠簸,晃的里面飘起了淡淡的苏合香气,往她鼻腔里钻,香味极其浓烈又颓靡,充斥在这一方小小的马车里,令人有些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雪衣被这浓烈的香味迷的眩晕了片刻,再一低头才发觉这香气正是从她刚买的兜衣上散发出来的。

    那包袱在她方才被吓到的时候不小心坠了地,一点点晃了开,才散发出了这么浓烈的香气。

    偏不巧,那包袱正散落在二表哥的脚边,两根藕荷色的细细的带子堆在他的黑色云纹履上,格外的不合时宜。

    雪衣腾的烧红了脸,想趁着二表哥尚未发现的时候将那兜衣收回来。

    她不敢弯身,只好轻轻抬起脚尖去勾。

    可那料子实在太轻薄了,车厢里又极其昏暗,她试了数次都没能将那布料勾起来,反而脚尖一不小心,蹭到了二表哥的腿——

    雪衣浑身一僵,又见二表哥闭着眼,仿佛已经睡着了,这才松了口气,又轻轻地拿脚尖去勾。

    挑起来了,她蜷着腿一点点地往回缩,眼看着就要收回来,她伸手去拿的时候,那原本阖着眼的小憩的人突然睁了开,一把攥住了她的手:“做什么?”

    雪衣忙抽出了手,可手里的东西却来不及撤出,那一朵花苞正好拢在了他的掌心。

    她耳尖瞬间滚烫,低着头含混地解释:“有东西……掉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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